画要有“势”丨画雀者的六十“六记”系列三
“一个人向东走或向西走，一群人向东走或向西走，二者对比，前者只是动态，后者却能让观者感到一种气势。绘画的一种境界，就是让观者感觉到‘势’；这种‘势’，能让观者透过一枝一羽，窥见林海潮涌与雁过长空。” ——杨建五
“势”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，如何用寥寥数笔在尺幅之间进行展现呢？
杨建五为了寻求花鸟画在“势”上的突破，用方寸之形态，发千里之意韵，他已经努力了很多年。他说：“我一直在画‘势’的路上，这条路的起点是我的童年。”
杨建五先生的家乡 宁乡县花明楼镇大夫塘
杨建五出身“靳江杨氏”，这是一个在湖南宁乡有“邑中第一大户”之誉的书画世家。杨建五的五世祖杨世焯与陈师曾、齐白石、曾纪泽师出同门，以写意墨竹与梅花为世人称颂，为“宁乡三杰”之一。杨建五的祖父杨季中以“舍家办学”称贤乡里，平生亦好水墨丹青。到了杨建五的父辈，父母虽然都只是中小学教师，但均以德才饮誉乡里，尤其是他的父亲杨培棣，因为写得一手好字，方圆几十里每逢有红白喜事，总会被请去写联、写贴，老人家也乐此不疲。
秉承了湖湘文人“经世致用”学风的父亲，对子女的要求很严。五岁那年，父亲拿了一本《芥子园画谱》给杨建五，指着书中归纳好的竹子画法说：“该学国画了。”参照《芥子园画谱》学了一段时间后，父亲带着他去后山的竹林写生；看到竹林的宏旷深远，本来想只画一两根竹子的他突发奇想，刷刷点点地画了一片竹林。虽然他画的竹林显得杂乱无章，但他意识到了个体与群体的关系，所以他“画竹含林”的作法当即得到了父亲的表扬。杨建五说：“就是从那一刻起，我喜欢上了画画。”
杨建五的父亲母亲
六岁时，杨建五上了一年级，不多久，他画的一幅画在班上获了奖，他“好高兴啊！”觉得自己有画画的特长和天赋，父亲也察觉到这一点，于是有意无意中开始向他讲其五世祖杨世焯学画的故事。
作为清代著名的画家，杨世焯虽然出身书香门第，富贵非常，但学画时一点不娇柔，能为了画出一幅画，或为画一花一鸟而不畏风雨、深入观察，所以他才能取花鸟之神韵入画，终成一代大家。此外，杨世焯能为了学画舍家，出高价拜师，也能为了艺术舍财，比如晚年他致力于湘绣艺术的改进和创造，为湘绣产业的创新发展，他花费了大量的物力、财力和精力，以至于不得不变卖了大部分的祖业。按理，杨世焯把他的湘绣产业搞得那么风生水起，他是挣到了不少银子的。可是，杨世焯的晚年生活却是贫困潦倒，靠在长沙府城的各绣坊里画绣稿为生，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。
杨世焯及其画作
在五世祖杨世焯学画的故事中，杨建五慢慢长大，而随着对先人的崇拜加深，他对画画的兴趣也一天比一天浓厚起来。可是，正当他对书画兴趣日浓的时候，1969年，父亲被下放农村，他和哥哥就此辍学，随父去了农村，十岁的小孩，每天跟着父亲一起插秧、挑粪……
初到农村，没有房子，父亲就带着他们小兄弟盖了五间房，在房子周围种了许多竹子，边种边说：“古时候读书人很穷，仍在栽菊种竹，现在我们建自己的房子，怎么能不种几株竹呢？”
那时，因为父亲是以“接受改造”的身份去的农村，“出身不好”的他们有时会受到一些不尊重、不友善的待遇，每逢这时，父亲总是指屋外的竹子对他们说：“云从根上起，玉在石中藏。竹子最好的东西埋在地底下，你们也要学竹，不计外表的得失，多修根，好好学习。即使受到不公待遇，也不要去与人争斗。”
父亲担心他们跑到外边去跟小伙伴打架，也怕他们就此荒废了学业，所以，除了出工干活，一早一晚、刮风下雨，只要有闲时候，不是让他们在屋里自学语文、数字，就是带着他们习字学画。他们的房子在北山墙开了一个小窗，那是赏竹最好的地点，阴晴雨雪、风月霜天都能从这个小窗中观察到竹子的不同状态。因为出不了屋，所以每逢风雨过后，透过这一方如同画框的小窗，观看后山上的竹叶因雨洗而垂露，竹林因天晴而见远，是少年杨建五的习惯，思考如何画竹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必然。
那是一个雨后的夏天，父亲躺在竹林下的竹椅上与已经学画多年的杨建五聊起了如何画竹。父亲说：“画一两株竹子好画，画好一片竹子却难。”杨建五不服，便试着画了几幅竹林，结果都不理想，这时父亲又说：“你现在还不行，等你长大后，随着学识的增长，或许可以画成。”这一年，他十一岁。
从五岁“画竹含林”到十一岁“竹林对话”，谈起自己的画风形成，这两件往事总是杨建五先生必提的内容。他说：“村中的生活，是我得到社会实践的最好起点。正是这样的一点一滴，让我对画竹有了深刻的感知，普通人不论是研习芥子园的画法，还是郑板桥的画法，脱离了原作者的创作环境和状态，都只能表现竹，却很难表现竹身之外的大气象，竹林的大气象。我才知道，中国画，最难表现的是‘势’。”
如今，杨建五先生的画，不论是麻雀、芦苇、竹，或是其它花鸟，于物象之外，总能给人一种以小见大、以微见著、以少胜多的感觉，哪怕只画了几根芦苇、数只麻雀，驻足观之，会让你感觉到八百里洞庭之广阔。他说：“师古人，师造化，这是我在努力呈现的‘势’，尝试从静止中看出动感，从一叶看到森林。”
（来源：中华善德网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