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国立：科技改变了生活 但我们更需要保护好文化自信的根

4月8日至11日，2018年博鳌亚洲论坛在海南博鳌举行。

4月9日，腾讯新闻邀请国内外知名的人文大家，从文化、艺术、外交、民族等各个角度切入，分享妙趣横生的故事和观点，回望人类进程，去审视那些在历史中，极具勇气与智慧的人文思想或行为，进而形成某种维度的历史坐标，让我们能审视当下，展望未来。

著名演员、导演张国立在博鳌论坛“文化之夜”中谈及当下科技对人们生活产生的影响时表示，“我们常说科技改变生活，这是一句广告语，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它，也甚至认为的确是。科技对我们生活的方式的改变和思维方式的改变是最直接的，毫无疑问，我们现在的精神生活你是觉得好了还是坏了，是丰富了还是贫乏了，是热闹喧嚣的还是孤单寂寞的。”

在张国立看来，科技发达、信息爆炸的时代，每个人都成了千里眼，顺风耳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。“可是大家想一想我们看到的，我们听到的，难道不是同样的节目，同样的新闻，同样的八卦，同样的爆款，在塑造我们精神生活人的眼里，在客户端我们就是一个数字，我们又点了，我们又看了，我们是一个数字。是万千受众里无差别的一分子。看上去是四海一家，天下大同，村村都通了网络，家家都能看电视，边疆山区的孩子们跟我们北方、上海，跟一线城市、二线城市，大城市看到的节目都是一样的，没什么区别。”

张国立表示，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精神世界的一种提升，一种让所有人谁都没落下的能够感受到科技发达和社会的进步，这就是科技带给我们的一种感受。“然而在这种表象中，会不会有一些我们在这些信息渠道中不能常看到的画面，不能常听到的声音，还散落在这片土地上，在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里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寻找，去学习，去传承。”

“我们的精神生活不止是在喧闹的综艺娱乐中，我们要认识到目前人文精神的贫瘠，在追赶效率和更高数字的同时，回望历史，保护好我们文化自信的根。”张国立说。

张国立现场演唱《贵妃醉酒》选段展示独特才艺

以下为演讲实录：

回望过去，关照未来，这恰好与我这几年的思考不谋而合。我是一个60多岁的人了，上了岁数之后有的时候做人愿意思考，思考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有点沉重，所以我看到这个议题之后，我就想，我能讲讲，我把我自己这几年感受跟大家讲讲，其中有一段议题中有这样一段提示，人文精神如何改变我们的行为方式，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题，我就想从这个题来讲讲我的一些认识。

我们常说科技改变生活，这是一句广告语，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它，也甚至认为的确是。科技对我们生活的方式的改变和思维方式的改变是最直接的，毫无疑问，我们现在的精神生活你是觉得好了还是坏了，是丰富了还是贫乏了，是热闹喧嚣的还是孤单寂寞的。

我们可以回顾一下我们自己每天的生活轨迹，大家多一样，我是一样，早晨起来不用人提醒你就跟皇帝翻阅奏折似的，拿出手机来点朋友圈，我最坏一个毛病上卫生间都点朋友圈，我都改不掉，朋友圈看完了看微博，微博看完了新闻客户端，家常里短，明星奇闻趣事，各个国家的友好往来，改变冲突，爆炸的资讯，国家的技术飞跃新闻资讯琳琅满目，夺目的新闻应接不暇。然后结束一天的工作、会议、日程安排，打开电视，各色的节目争奇斗艳，耳朵里是熟悉流行的旋律，眼睛里看的幻想、情爱、争夺、  焦虑这些故事。然后睡觉之前还没完，手机都用了快没电了，最后一次点开朋友圈，看看他在日本看樱花，点赞，他在印度看海呢，点赞。

好像整个世界就让这一个小小的手机把我们全都连成一片了。于是我们就完成了一个闭环的生活模式。然后，特别自在，心安理得觉得特别充实的进入梦想，日复一日，就这样过着我们自己的日子。

在这个科技发达，信息爆炸的时代，我们每个人都成了千里眼，顺风耳，我们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，可是大家想一想我们看到的，我们听到的，难道不是同样的节目，同样的新闻，同样的八卦，同样的爆款，在塑造我们精神生活人的眼里，在客户端我们就是一个数字，我们又点了，我们又看了，我们是一个数字。是万千受众里无差别的一分子。看上去是四海一家，天下大同，村村都通了网络，家家都能看电视，边疆山区的孩子们跟我们北方、上海，跟一线城市、二线城市，大城市看到的节目都是一样的，没什么区别。

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种精神世界的一种提升，一种让所有人谁都没落下的能够感受到科技发达和社会的进步，这就是科技带给我们的一种感受。

然而在这种表象中，会不会有一些我们在这些信息渠道中不能常看到的画面，不能常听到的声音，还散落在这片土地上，在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里，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去寻找，去学习，去传承。

那说到这，我们就先一起来看一段和我要演讲有关的演出，请看视频。

刚才大家看到的是传承，从陕西赶来的华州皮影匠人们，他带来的表演，在这要特别感谢腾讯新闻，我们主办方，能够满足我这样一个要求，能够把我们表演的匠人们从陕西请到这来给大家演出，特别特别感谢。

而且还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，老艺人们非常开心，昨天见到我的时候非常开心，眼里含着泪水，他们觉得皮影戏能走向博鳌文化之夜是他们一生的荣耀。

这个陕西华州是陕西渭南的一个行政区，这个地方也是我读书长大的地方，很多人以为我是四川人，其实我是天津人，但是我在渭南长大，所以我从小是听过这样的声音，这种声音对我来说是非常熟悉，是一种家乡的声音。

我们这个陕西的华州皮影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，皮影戏最辉煌的地方，这个华州一个地区有48个班子，一个班子有五个人，再加上用现在的话来讲什么制片、班主老板可能有六七个人，一个县里面有近400人从事着皮影戏的演出，一个最好的艺人就是唱的一个人，不用看剧本，肚子里装了300出大戏，普普通通的都有200出戏，就这些人，他们走村串巷，用皮影戏教化着不识字的底层百姓，普及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礼义廉耻，孝悌忠信的价值观，接下来向大家隆重介绍刚才演出的这几位匠人。

这位叫魏金权（音），最年轻的54，但是第三代传人，所以他年轻，他的爷爷爸爸都是从事着皮影戏表演的，他叫签手，我们这位吕崇德（音）老师，74岁，用现代化来讲叫主唱，一个乐队的主唱，那个时候叫前生。就是前辈发声的那个人，男女都他一个人唱，皮影戏是一个人又唱男又唱女，所以年初的时候我和他们一起做一个节目的时候，我听他唱一个女腔，一开口，就把我给唱流泪了，我觉得那种苍凉，那种悠远，就在一个74岁老人的嘴里唱出来了，而且他已经从事皮影戏50多年了。

刘华（音）老师，是板胡，刘华老师特别倔，好玩极了，上次我们做节目的时候，因为我们是带着李玉刚，里面有一个那一段他唱的那段《贵妃醉酒》，爱恨就在一再瞬间，我说能不能把李玉刚学这个腔学会，因为他是东北人，他学布勒，咱们用陕西的味道唱唱这个“爱恨就在一瞬间”，我们刘老师不唱，要唱就唱传统的，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唱，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，说老师，您唱这个普及率高点！看的人就多，最后我给他亲自做工作，最后他们用晚皖腔（音）。后来在我们这个刘华老师坚持下我们改成了晚皖腔（音）才唱的。

刘东耀（音）老师70岁了，他是拉二弦的，已经50多年了，这个老师我和他在一起学习和演唱包括演出过程中，从来没有什么多言多语，偶尔冒出一句话来他们几个人都笑，他是认认真真干活，一个人又装台，又弄话筒，又弄灯，他一个人非常非常朴实的一个老师。

还有最后一个叫魏亚敏（音），是打击乐，后面拍的好几样东西归他打，我们陕西人说皮影戏叫晚皖腔（音），那个灵动那个好听，主要是他在打的，让我们再一次用掌声感谢他们，台下休息。

刚才这段戏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和学生之间的对话，因为大家地域关系不一定听得懂，我给大家做一个翻译，是这样的，上来他们先说了三字经，说完了之后，学生们落座了，一个学生问老师“何为齐之道”，老师是唱的，我学不了，我得慢慢学，上应天指导施仁爱，下顺民意安百姓”，内处贪官和污吏，外遇强寇保太平，学生又问何为齐家之道，老师又唱，父慈子孝合家欢，兄宽弟忍八宝丹，家有贤妻事事顺，与人方便心自宽。

学生：何为做人之道？ 老师：精忠报国思君恩，孝父敬母奉双亲，与人相处需谦让，恶言恶语免出唇，公平相处淡名利，常怀一片仁爱心。

学生：何为钱财之道？

老师：你听，父母爱财子不孝，弟兄爱财失同胞，亲戚爱财不来往，朋友爱才断古交，劝君莫贪无义财，岁岁安康乐逍遥。

我觉得大家也挺幸运的，因为在这种博鳌舞台上可以看到这样的画师级的演出，为什么说，刚才我介绍了华州原来有将近400人在从事皮影戏的表演，而现在能演皮影戏的人不到20人，都是这个岁数了，现在要凑起来三个班子，就三个班社，都凑不起来了，因为岁数太大了，有的人已经唱不了的，有的人拉弦子拉不了的。

我今天把他们请到这来给大家演出，我其实不止是为了让大家欣赏一下皮影戏，也不是为了告诉大家这是非物质文化遗产，更不是为了向外国朋友展示中国的传统文化。我不是为了热闹，我甚至有点给大家添堵，我要告诉大家的是，在科技改变生活的今天，距今天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，承载了中华文化的表演形式在我们眼前就快消失了，没了。也许再过几年，你想再看到皮影戏，看到这样活生生的表演，没了，就这么残酷，皮影戏在当地又叫高台戏，我们今天是因为这个演出台子搭的有点低，村子里面十里八乡，有的时候一个麦场搭的必须好，所以叫高台戏，当地人有一句话说不看高台戏，不知礼仪，为什么这么说，古人说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，为什么读书高，因为读书是过去走仕途的唯一一条路，你必须得读书，考了状元才能当官，当官是百姓之楷模，当官懂了礼仪懂了德懂了道才能教化老百姓，所以那时候说万般皆下品，唯有读书高，古代的时候没有那么发达的通讯，没有这么完善的教育体系，一个村庄可能没有几个人识字，老百姓靠什么知事理，知礼仪，其实别的地方不敢说，在陕西这片地方就是皮影戏起的教化作用，这样的艺术形式放大了说就是我们中国各地的地方的艺术形式，形成了底层社会的教育体系，所以他们不仅仅是一个艺人，他们其实还是一个教育工作者，为什么这么说，因为这是一种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艺术形式，为十里八乡大爷大婶，兄弟妯娌们服务的。它要是难了，门槛高了，还能有多少人干这个呢？当然，艺人中能出高手，但那是塔尖的人物，大量的民间艺人，首先需要计算投入与产出，不会落下每一个人，方便便捷，而现在我们的传播形式更到位，更丰富，技术更发达，但是价值观和信仰能同时抵达人心吗。

其实在我们中国每个区域都有自己的剧种，有自己的艺人，然而这些年各地方剧种的锐减和消失的速度是极快的，有些地区的地方戏比皮影戏现在的状况还严重，为了今天演讲我专门跟有关部门咨询，我们现在国家现在大概有300多种戏剧形式，但是有120多种剧种形式只有一个剧团或者一个传承人了，如果这个人没了，或者个剧团散了，这个艺术形式也就不存在了。

这就意味着如果这些剧种随之消失了，随着皮影戏和地方剧种的注重消失，就是失去了底层性地域性传播的一种优势，我们说出了底层性、地域性，我们失去了一个最大的损失，就是这种教化性。

这就是我从皮影戏中悟出的一个道理，就是他的底层性、地域性和教化性是我们现在任何传播形式都替代不了的。

我今年年初去和他们在一起学习做皮影戏的时候，我们从要制作皮影开始学起，每一个人物，这个戏里起什么作用，人物和人物之间这个故事传承的是什么东西，戏文戏本最后到一起来跟他们演出，这个过程中其实还挺有意思，因为我们感受到皮影戏要消失了，可是在当地觉得没有，挺好的，因为皮影的演出没有了，但是皮影还存在，反而现在刻皮影的人越来越多了，因为作为一个旅游产品，作为一个旅游符号制作的人还很多，人家还觉得卖皮影卖得多的很，卖的很多呢，比原来多，但实际上我认为我们是演员，从我们这个角度来看，皮影是一个一个的形象，实际上是一个一个的人物，在表演中人物才会有神采，在价值之观和信仰传承中这些皮影才有了生命，很遗憾的是这些形象变成了单纯的旅游符号，卖给城里游客，或者送给外国友人当中国文化符号，在这种转换过程中，皮影戏的形式还在，但是内核已经被抽空了，我们现在常有一句话叫内容为王，没了内容不就是一个符号。

皮影戏和地方剧种的现状确实值得我们深思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一方水土产生的艺术形式也是这一方人的精神风貌，所以我在这要呼吁在座的朋友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老家，我们要以我们自己的能力保护属于你那一方水土的传统文化，不能让它消失，这些传承方式消失了，我们就失去了精神文脉传承的一个重要环节。

我想说的是，刚才我们不是提，人文精神改变着我们行为方式，而现在人文精神的缺失也改变着我们的行为方式，一些事物在我们祖先生活的年代出现过，这些事物我们应该放在博物馆，让我们知道我们从何而来，单院长就做了这样一件事，他领衔做的《国家宝藏》，让文物在博物馆里活起来，让我们知道我们文化文脉的传承，我们是从那里来，我们的祖先都是怎么样的伟大，怎么样的辉煌，软而传承性的历史是指历史性的本身，跟我们当下生活仍有紧密连接，仍然在我们日常生活中，去年《国家宝藏》播出之后，很多年轻人在感慨，说此生无悔入华夏，我更加希望文物在一件件进入博物馆的时候，非物质文化遗产所承载的人文精神也可以一直存在我们生活里，不止是一个展示项目，可以像一粥一饭那样日常，却一直焕发着生机。

《说文解字》中讲，说人和文是一个字，只是在人里面加了一个心变成了文字，有心就有文，心没了文也就没了，我们的精神生活不止是在喧闹的综艺娱乐中，我们要认识到目前人文精神的贫瘠，在追赶效率和更高数字的同时，回望历史，保护好我们文化自信的根。谢谢大家。

所谓遗留性历史，就是说有一些事物在我们的祖先生活的年代出现过，这些事物我们应该把它放到博物馆，让我们知道我们从何而来。传承性的历史是指历史本身，跟我们当下生活仍有紧密的连结，它仍然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