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州火车站即将拆除,它给我们留下了什么?

编辑:王堇

这里曾经是广州最“乱”的地方之一。 

小偷,骗子,瘾君子。斗殴,流浪,死亡。但凡你能想象到的城市黑暗面,都会在这儿日夜不停地上演。

这个即将消失的“魔窟”,大陆上的九龙城寨,44年始终见证着广州的剧烈变迁。它是危险的“罪恶之城”,也是每个新广州人梦想的起点。 

欢迎来到,广州火车站。

广州火车站初建起时,让广州在全国人民面前好好威风了一把。

1974年,火车站正式竣工。这座如今不起眼的旧大楼,在当年相当洋气。 

火车站在环市西路,当时还是郊区。周边同时落成的还有流花宾馆、友谊剧院、东方宾馆。一座座苏式建筑,在未开垦的土地中显得相当出类拔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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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车站大楼上,挂着一座巨型电钟,据说,这是全国最大的火车站电钟。大钟之上,郭沫若亲笔书下的“广州站”三个大字红的耀眼。

那时旅客还不多,游客倒很多。来参观的市民们络绎不绝,有人一大早就过来,排上半天队,就为了体验一把当时全广州独一无二、全国仅有两座的自动扶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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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了不久,车站里开起了酒楼、商场、茶餐厅,甚至儿童乐园,这么完备的配置,在广东省可是头一个。服务员的素质在全国数一数二,一个残疾的男青年在接过服务员为他送上的饭盒后,感叹道: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服务! 

他绝对想象不到的是,不到十年的时间,人间天堂,就将变成罪恶之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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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/90年代的广州火车站,像极了曾经的香港九龙城寨。

二战后,大量难民涌入“三不管”的九龙城寨,形成自有的黑白秩序。城寨里人口暴涨,2.5公顷的地方挤了将近五万人,违章建筑一层叠一层,麻将馆、大烟馆、色情场所,一应俱全。

城寨是穷人的天堂。只要你胆子够大,就能在里面混得一口饭吃。当然,代价是你必须忍受遍地的垃圾污水,和其他五万人共用八个水龙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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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独立王国被黑帮牢牢统治,随时抵抗着外来势力和白道人士。香港赫赫有名的黑道老大“跛豪”,就是从城寨发家。所以当时的香港人都深谙一个道理:

“要命的话,就不要踏入九龙城寨一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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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 地面太狭窄,天台成了孩子们唯一的游戏空间

广州火车站有着相似的命运。1984年,“东南西北中,发财到广东”的口号响彻大江南北。成千上万农民经由贯通全国的铁路线,最终涌向广州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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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运送能力仅2.5万人次的火车站,早就超出负荷。数百万名随潮水涌来的打工者,出站后茫然不知所措,只能在火车站一再停留。

人多的地方,就有江湖。广场上逐渐形成“潮汕帮”、“东北帮”、“湖南帮”......为一点地盘大打出手。帮派之外,是漫山遍野的骗子、小偷、瘾君子、艾滋病患者,和妓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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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你有幸穿越时空,回到那个广州火车站的动荡年代,你目睹的奇景将足以铭记一生。

有人打盹的功夫,就不见了整副行李;

有人丢了车票,抱头痛哭;

有人光天化日,注射毒品;

有人为了抢客,大打出手;

有人流离失所,长眠不醒。

8/90年代的广州火车站,是活着的都市传奇。在广州长大的80/90后,一定都被警告过“经过都要绕着走!”,每个途径广州站的旅行者,一定都丢失过身上的某样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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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一个男人躲在车站的角落,请人注射毒品

▌1995年,一名记者在广场被勒索时,不远处的城管却袖手旁观,“我帮了你自己也没命!”

▌1998年,一名上海人广场遇敲诈,两个大汉拦住他:“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广州火车站,乖乖把钱拿出来!”

▌1999年,一位东北游客因拒付398元电话费,大喊“就算打到美国也不要这么多!”,被四五个人围住打断了脚。

那些年的广州站,危险程度与九龙城寨不相伯仲。1995年,记者张松决定到广州火车站进行24小时的跟踪采访。

临行前一晚,社长和总编开了壮行会。会上反复叮咛,遇到围攻,一定大声向警察求救。“一句话,愿每个人都平安归来。”

这种境况一直持续到新世纪来临。警方几次大力整顿,才让乱象停息。

那个充满混乱与喧嚣的年代,终究在大钟的滴答声中,悄悄地过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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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清晨,派出所门口蹲着许多被抓的小偷

春运,是广州火车站永远避不开的话题。

在春运最疯狂的90年代,买票与上车都是一件痛苦得让人怀疑人生的事情。

那些年的客运人数达到巅峰,并且以令人绝望的速度逐年上升。买一次票,就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排队等待;上一次厕所,等上几个小时是常有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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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1991年,终于等到厕所的女孩,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

90年代后期,广铁决定将部分用于运货或牲口的列车,经过简单改装后作客车供人出行。这种“闷罐车”不透气,让人窒息。白天阳光照射,闷热如蒸桑拿;晚上气温骤降,寒气逼人。

工作人员回忆,每次接车时,首先要一个篷一个篷地检查,看看车厢内有没有死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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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 窗户边的位置十分抢手,它能保证你不被闷死

2001年至2010年间,每逢春运,《羊城晚报》的记者邓勃都会扛着相机,混在人群中捕捉那些惶恐与焦躁的面孔。一路上,他见过太多悲剧。

“有人受不了臭味,跳窗死了,也有人直接在我身边就疯了。”

2008春节前夕,大雪封禁了全国大部分公路铁路。十万位离乡者被困在广州火车站,走不了,去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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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广铁路南段停电,电动机车全部瘫痪。长达十一天的困守,让很多人失了心智。方便面被哄抬到50块一桶,垃圾堆成一座座小山,随地大小便也不少见。

人们哭嚎,谩骂,推搡,在雄伟的广场间无处容身,不知所措。最疯狂的时候,广州数万名军警11个昼夜不分地守在火车站前,两两挽手形成三重人墙,抵挡着决堤般的人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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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年21岁的范立欣,正在拍摄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纪录片《归途列车》。扛着摄像机的他被焦急的群众误认成记者,团团围住。他只好一手护着摄像机,一边用力呼喊:“我不是记者!”

人们冲倒了秩序和文明,又自发建立起秩序和文明。在范立欣的镜头之外,一双双手将晕倒的人托举过头,像是传输机上的运输带,自发地将人送往场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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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街坊自发带上了棉被,供滞留旅客取暖;

G4陈Sir顶着光头,走到人群中劝农民工留在广州过年;

四位精疲力尽的武警战士,就这么站着靠在栏杆边,不知不觉地睡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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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场老旧的大喇叭,正一遍遍放着无力的呼喊:“留下吧,广州也是你的家......”

这声音很快淹没在人海中。曾拥抱来自五湖四海人们的广州火车站,始终还是留不住思乡的人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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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4年,九龙城寨被完全拆除。2018年,广州火车站也行将改建。

在九龙城寨的遗址上,香港人建起了一座公园,绿地葱葱。这座混乱与秩序共存的魔幻城市,在长达二十多年的岁月里,不间断地出现在后人的艺术作品中,日本人甚至在神奈川,按比例复制了一座城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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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攻壳机动队》的不少场景就脱胎于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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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《功夫》中的猪笼城寨也以此为原型

在广州火车站的原址上,全新的高铁站将拔地而起。再也没有绿皮火车,没有小偷、骗子和瘾君子,没有混乱、喧嚣与漫长的等待。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事,终将成为历史。

广州火车站从来不完美。它无时无刻不上演着悲剧,它随时准备着迎接哭声。它给人梦想与希冀,也总是带去困难和打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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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是,它永远是每一代新广州人梦开始的地方,永远见证着这座城市的起起伏伏。人们从这里出发,到这里归去。在这里别离,到这里重聚。它的故事既伤痛,又美丽。 

这里是广州火车站。

它会离开,但不会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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