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遗忘的中国动画泰斗——钱家骏

编者按：

十几年前，草创“中国经典动画片贴吧”时，鲜有关于中国动画泰斗——钱家骏先生的内容。记得当年找遍网络，只寻到钱老唯一一张图像模糊、尺寸又特别小的黑白照，应该是早年报纸上的照片。记得曾向网友感叹，“这些年关于上美动画片的幕后访谈节目只字不提钱老！根本看不到钱老的形象，只能找到一张照片。好在让众多经典动画迷欣慰的是，老人家很长寿。钱老走后，中国的经典动画时代也离我们远去了！”时光荏苒，现在网上的资料比起当年来，算是多了不少。在2011年《新民晚报》的讣告中，称钱老为“中国动画大师”，总算为被埋没被遗忘太久的一代美术电影泰斗正名。

钱家骏

一个契机

五年前，第68届国际电影资料馆联合会(以下简称“国资联”)年会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举行，当时北京年会研讨会的主题为“世界动画电影”，这也是“国资联”成立70多年历史上第一次讨论动画电影这个主题。中国电影资料馆在主题发言中将“寻找钱家骏”作为一个颇有学术价值的单元隆重介绍给世界各国的嘉宾，受到极大关注。“寻找钱家骏”不仅是中国电影资料馆近年来电影档案工作的一个缩影，对于中国动画史乃至世界动画史都是十分重大的发现，具有深远的意义。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契机，才使得昔日一文一照难觅的动画泰斗钱家骏先生重现于世人面前，不再被埋没。

生平

钱家骏(1916-2011) ，原名云林，江苏吴江人，他是从未被正名过的中国水墨动画片创始人之一，美术电影导演，动画艺术家、动画教育家、动画技术专家，他更是曾经中国动画电影“黄金一代”共同的老师。

他在上世纪30年代开始从事动画工作，其职业生涯几乎覆盖了中国动画的各个历史阶段，就从业的时间跨度来说，在中国动画家当中是相当罕见的。

钱家骏的代表作有《乌鸦为什么是黑的》、《骄傲的将军》、《小蝌蚪找妈妈》、《一幅僮锦》、《牧笛》和《九色鹿》等。

他1935年毕业于苏州美术专科学校。曾任重庆教育电影画片社社长、苏州社会教育学院教授、香港南国动画学院校董、中国电影制片厂编导委员兼美工股股长、建国后，历任专科学校、北京电影校、上海电学校教授、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美术设计、导演、总技师。

钱家骏擅长绘画，对动画充满兴趣。

1941年，几乎由他一人完成的有声片《农家乐》是中国早期动画的代表作，这是用一台破旧的徕卡相机，在日本对重庆进行大轰炸期间摄制的，公映后受到各界赞誉并发行海外。这部动画片由重庆励志社制作，中央电影摄制厂向全国发行，展示抗日战争中发生在农村的动人故事，在当时中国动画业产生了较大的影响。虽然钱家骏的第一部作品《农家乐》早已散失，但是我们通过留下来的故事梗概和为数不多的剧照，可以知道其中出现了小鸟、小鸡和小狗，充满田园风格。《农家乐》完成后受到多方好评，使这之前默默无闻的钱家骏名声大噪，此片也是中国最早在海外发行的动画电影。

上世纪80年代，中国动画史上两位巨匠钱家骏(右)和万籁鸣的合影

为钱家骏正名

钱家骏先生还是中国动画专业的创始人，他创办了动画科并任主任职务，培养了大批动画人才，为中国动画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，是我国动画电影事业发展的重要人物之一。

钱家骏先生曾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美术设计、导演、总技师。1955年，他导演的《乌鸦为什么是黑的》是新中国第一部彩色动画片，也是新中国第一部在国际获奖的动画电影。1956年获第八届意大利威尼斯国际儿童电影展览奖。

1956年，他完成《骄傲的将军》的人物造型和分镜头剧本，标志着新中国动画造型的成熟和民族化道路的成功。

1981年他制作的动画片《九色鹿》风格古朴而高贵，在中国家喻户晓，他第一次将灿烂的东方美术宝库——敦煌壁画的神奇映现于动画片。

回顾他的作品，会发现当初被人们忽略的作品《好朋友》《一幅僮锦》《古博士的新发现》等等也各自有钱家骏的独特之处，同时各具时代的典范意义。

他导演的美术片《一幅僮锦》1960年获第十二届捷克斯洛伐克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荣誉奖。1957年获文化部1949－1955年优秀影片三等奖。

 钱老

水墨动画中的“国家机密”

在老一辈动画大师中，钱家骏堪称“技术之王”，比照万氏兄弟的大胆洒脱、特伟的艺术气质，钱家骏则喜好研究技术，将大部分精力花在开拓中国彩色动画的形象设计、制作、配色、着色等技术活上。

1953年，钱家骏携八名学生调入上海电影制片厂美术片组（上海美影厂前身）任职。那时候，新中国几乎没有现成的美术电影制作设备和原材料，美术片组也没有外汇可购买美日等国先进的动画制作器材，甚至连绘制动画的专业颜料也无处可觅。但上世纪50年代中期，钱家骏和同事创造性地完成了新中国首部彩色动画片《乌鸦为什么是黑的》上色工艺。

动画片的每格画面都要在一张张赛璐璐片（塑料片）上绘成，一部戏20分钟，上万片赛璐璐片上色不能有一点闪失。温度高一点，彩色涂层会裂；温度低一点，又会潮湿发霉。当时，广告颜料、水粉颜料等都试遍了，还是解决不了问题，最终钱家骏经过反复试验巧妙运用了水果汁、防腐剂等实现了防裂、防霉的功效。

在创作动画片《骄傲的将军》《一幅僮锦》时，钱家骏又创造出背景绢表着色、黑色打底等方法，增加层次感、立体感和颗粒细腻度。在《小蝌蚪找妈妈》的水墨动画工艺创新中，他还研究出“大虚”“中虚”“小虚”等创作标准。部分工艺甚至曾被列为“国家机密”。

桃李满天下

电影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、中国动画学会顾问、中国美术家协会上海分会理事、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美术总设计师、一级导演、总技师……钱家骏一生留下很多赞誉，但最令老人骄傲的是他的桃李满天下。钱家骏教出的学生个个都有响当当的名字，而这些学生们的作品，更是一点不输老师。

在北京电影学校和上海电影学院任动画教学期间，钱家骏自编教材，培养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动画人才，其中有《黑猫警长》导演戴铁郎，《金猴降妖》、《哪吒闹海》的导演严定宪、林文肖，《三个和尚》的导演阿达和《葫芦兄弟》、《鹬蚌相争》的导演胡进庆等等。

中国动画泰斗

在中国动画的初创时期，不少人都完成了成熟的动画作品，其中记录最早的是杨左匋、名声显赫的有万氏兄弟，有致力于科教动画的傅南棣、还有鲜为人知的黄文农、张汇元、秦立凡、李允臣、沈延哲、梅雪俦、董筱鼎等人。在这些第一代动画先驱当中，只有钱家骏和万氏兄弟坚持了下来，终身从事动画事业。但是，钱家骏的非凡之处，还在于他不仅是个动画艺术家，还是中国动画教育的创始人和动画技术的先驱。如果没有钱家骏培养的大量动画人才以及他在动画颜料、工具、制作工艺上的创造发明，中国动画史的很多篇章必定会出现缺漏，很多历史进程很可能要推迟。

1984年，钱家骏与学生们的合影。左起：严定宪、戴铁郎、林文肖、钱家骏、徐景达(阿达)、胡进庆。钱家骏上世纪50年代初培养的这五位学生，日后成为了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著名的五大导演

“动画”因他而来

他在1946年发表的论文，是中国最早系统论述动画理论的学术文章。

在汉语里，以“动画”专为卡通电影正式命名，始自钱家骏。这不仅仅因为钱先生在世时，曾与女儿亲口提及“动画”这个词就是他最先创造的，还因为确有历史文献为证。1946年12月20日，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出版的校刊《艺浪》发表了钱家骏撰写的论文《关于动画及其学习方法》，这篇文章系统介绍了世界动画的历史、动画原理、制作方法以及实务要点，该论文篇幅较长，图文并茂，是中国最早系统论述动画理论的学术文章。

论文开篇专门就创造“动画”一词的必要性阐明观点。钱家骏指出：将“众素周知的电影卡通”更名为“动画”这一“不相识的名称”，虽然可能“既使人感到莫名的麻烦，又会引起一阵名词争执的动荡”，但这个词汇的创造“绝非为了标新立异”，因为“学术文化名词的重要性，相等于人们的姓名一样”，“动画本身也需要其确切得当的名词”。撰写《关于动画及其学习方法》时，钱家骏已从事动画研究10年以上，其实在论文发表的多年以前，钱家骏已经称卡通电影为“动画”了。

钱家骏坚持“动画”的命名法，不但考虑便于传播——“动画”顾名思义，听起来直观易理解，也是出于文化战略的考量，他认为“卡通”这个不明所以的音译词可能破坏“中国传统的国有文化”，并相信动画在未来将作为民族文化的载体。历史也证明了钱先生的预见，几十年过去，动画界的“中国学派”已经得到世界的公认，这个学派的特点一方面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扬；另一方面就是利用中国美术传统，在工艺、材质上对动画形式本身的巨大贡献。中国动画片富有艺术气质，注重形式创新。“动画”这个命名深刻影响了中国动画黄金时代的艺术形态和产业模式。而钱家骏的动画理念强调“动态与线条的规律”、“用科学产生美”、“美术性”、“民族性”，这对中国传统动画的艺术风格、技术工艺和产业模式产生了深刻的影响。

从遗忘到找寻

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，钱家骏遭遇过不公正的待遇；他一生行事低调，晚年几乎过着隐居的生活。他对中国动画的历史贡献在几年前才被少数研究者逐渐了解。中国电影资料馆副研究员李镇谈到：“我们本来计划系统整理他的艺术档案，并在‘国资联’大会上隆重介绍他，请他出来与大家见面，接受我们迟到的敬意。不幸的是，钱先生于去年2011年8月15日突然去世。工作刚刚开始就不顺利，中国电影资料馆馆长傅红星在筹备会议上决定，计划继续进行；钱先生虽然离我们而去了，我们仍旧可以‘寻找’他。我们要及时抢救他的资料，完成对他的电影档案的收集与整理，以免让电影史留下更大的遗憾。”然而钱家骏个人保存的所有重要资料，几乎全部毁于发生在40多年前的那场席卷中国的政治运动之中。

我看经典：

只恨自己不是专业人员，不能参与到寻找钱老的工作中。如此中国动画史上泰斗级的人物，却被埋没，被无情的遗忘了几十年。因为本专题，笔者才能有短暂的时光整理一些有关钱先生的美术电影资料。哪怕是当年在国际数一数二的电影节上获得大奖的作品，仍然要被批评，成了“反面教员”。如钱老这般的大才，中国动画界的先驱，却如隐士一般生活，多么值得敬重！人生不满百，钱老走完了近百年的人生。宁静以至远，淡泊以明志，正是他一生最好的诠释。受益于他的动画，我们懂得真善美，享受着童年的快乐，有这么多经典动画可以反复品味。怀念逝去的长者，从他的人生中，未尝不能习得作人的道理，哪怕一直处于逆境，保持平和的心态，也能过好自己的生活。（图源网络）

（来源：中华善德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