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承人丨廖惠林:葵扇摇风绕树行,晚凉新浴葛衣轻
珠江三角洲的西南部的新会,是中国著名的“葵乡”所在。与许多非遗项目面临的困境相似,新会的葵扇制作技艺也曾一度濒临失传。在没有政策扶持与企业赞助的情况下,新会葵艺却靠着一位老艺人的苦心孤诣冲出重围。随着火笔尖在葵扇上灵巧移动,只见连绵起伏的高山跃然于扇面上,勾勒出一幅精妙绝伦的“水墨画”——一把朴素无奇的葵扇经过廖惠林的手,变成了精致的工艺品,焕发出新的光彩。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,廖惠林从事创作火烙葵扇(俗称“火画扇”)已有45年。
“葵扇摇风绕树行,晚凉新浴葛衣轻”。清代洞庭诗人袁景澜的诗句记录着一段夏日记忆。一把葵扇,扇去闷热,送来清凉。新会是著名的葵乡,新会葵扇更承载着许多老一辈人的童年回忆,至今仍吸引着不少海外乡亲回来订购。
经过廖惠林的传承与创新,新会葵艺从面临被市场淘汰,成功转型为工艺精品。如今,廖惠林希望,通过自己的探索和实践,能够找到市场和文化传承相融合的路径,让新会葵艺得到进一步的传承与发展。
在许多旧电影里,我们常常能看见这样的镜头:一个老人或者一个小伙子,穿着对襟的小白短褂,手上摇着一把大大的葵扇。小孩子若不听大人的话,大人一气之下,便用手上正拿着的葵扇,“啪”的一声拍到小孩的脑袋上去。
新会葵艺厂的最后一任厂长
在江门新会,其所产蒲葵,叶大而韧,骨骼均整,色泽光鲜,质轻柔软,加之能工巧匠的精心制作使得葵扇高雅却又实用。新会因此有“葵城”之誉。
据《新会县志》记载:“考此扇兴于晋时,谢方傅执之,王丞相捉之,其价顿贵。其制雅而出风和好。督抚两院每年采为方物而货于天下。”
在最鼎盛的时期,新会葵扇销售量曾达每年1.2亿柄。据廖惠林回忆,当时,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做葵扇,补贴家用。“从我小时候开始,我们家就在做葵扇加工。爸爸妈妈从工厂里拿回原材料,做好后便拿到厂里,换回家用。”不用上课的时候,廖惠林便在家里帮父母做葵扇。
1972年,新会葵艺厂发布公告,招聘一批制作葵扇的工人。由于有美术功底,16岁的廖惠林成功应聘,成为葵艺厂里的一名学徒,月工资是12元。“最初是因为感兴趣,并且想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糊口,才到葵艺厂应聘的。”廖惠林说。
一把葵扇的制作过程,可分为“前工序”与“后工序”两大类,包括种、采、晒、剪、焙、焗、漂、染、合、画等前后20多道流程。而廖惠林则被分配到综合车间的烙画组,跟着师傅学习。
在车间里,一人一张台,一位师父带着八个学徒。师父左手撑着扇面,右手握着用棉布夹着的烧得通红的火笔,小心翼翼地埋头作画。学徒观摩学习后,便拿起葵扇在扇面上练习。“烙画是在凹凸不平的葵叶上作画,稍微用力,笔头过重,就会烧穿薄如纸张的葵扇,一幅佳作将前功尽弃。”廖惠林认为,作为一名火烙画师,性格要沉静、稳实。
“当学徒时,每年最少都要烙坏几百把葵扇。”经过3年的学徒学习,廖惠林的烙画技术有了很大的进步,每年烙坏的葵扇数量也逐渐减少。1988年,时任新会葵艺厂厂长廖惠林随代表团赴法国参加巴黎法共节,做现场火画葵扇表演,引起热烈反响。
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,火笔改成电笔,通电后,铁笔就能加热,温度可以自己控制。一支电笔改变了葵艺生产者的工作效率。而随着电扇、空调的普及,新会葵艺业在上世纪90年代开始大规模萎缩。1999年10月,随着最后一批工人的离开,廖惠林所在的国营厂倒闭了。
召集下岗工人组建葵艺开发中心
当葵艺厂倒闭时,廖惠林已经做了27年的葵艺制作,见证过葵艺市场的全盛时期,也见证过葵艺市场的萎缩。“我们都很迷茫。一方面,工厂倒闭我们失去了经济来源也失去了生活保障;另一方面,我对这份工作已经有感情,不清楚是否应该转行。”廖惠林回忆。
在其他工人纷纷转行,自谋生计的时候,廖惠林却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。1999年12月,他组织下岗师傅和艺人自掏腰包,创办葵乡传统工艺品开发中心,进行作坊式经营。“不能让葵艺断在我的手上。”
由于资金有限,廖惠林把自己在新会悦洋街的一个约60平方米的旧房子拿出来,当作工场,又另外租了一家面积不大的出租屋,作为摆放原料和成品的仓库。在60平方米的工场里,连同廖惠林在内的7个葵艺师傅做出了一把又一把精巧的葵扇。
“当时,很多人对葵扇的认识都停留在生活日用品上,很少人认识到火烙葵扇的艺术价值。市场开拓特别艰难。”为此,廖惠林一边照顾着几个师傅的工作和生活,一边当起业务员,在外找订单。
“一开始跑遍了新会所有的企业和单位,也没找到订单。后来,我就跑去广州的酒店和礼品店,推介新会的火画扇。”廖惠林回忆每个月往返几次新会和广州,跑业务跑了一年多,才渐渐有来自五邑地区和广州的酒店、礼品店的订单。
除了业务员的身份,廖惠林同时也是葵乡传统工艺品开发中心的原料采购员和送货员。“订单来了,我要去选料、配料;做好了,我要去送货。每年6月,我要跑三江、梅江一带买‘葵笔’,储备一年的原材料。工作琐碎,一年四季都是如此,没有停过。”
“我们的师傅一天最多烙一把葵扇、织绣一把葵扇,葵艺是手工艺品,注定不能大批量生产。我们所挣也就只够两餐饭钱。”创业的那几年,廖惠林常常觉得迷茫。“维持生计都成为问题,是否应该坚持下去?”
2002年,应新会葵博园邀请,廖惠林入园经营和现场演示葵艺加工的各种操作工艺。随着新会区政府对新会葵艺的保护和传承日渐加强,群众对新会葵艺的认识也逐渐加深。廖惠林接到了越来越多的订单。“葵艺的传承得到了很大的发展。”
“把自己的工作做好,学会做人,机会和运气就自然会来。”凭着自己的坚持,廖惠林终于“守得云开见月明”。如今,曾经被人“弃之如敝屣”的葵扇,在他的手里焕发出了新的光彩。它们摇身一变,成为一柄柄精美的工艺品,价格也节节攀升,每把可达300元。
葵艺传承绽放新魅力
2008年,新会葵艺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2009年,廖惠林入选第三批国家级“非遗”传承人,成为“新会葵艺”项目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。
在廖惠林的创作中,他把新会美景绣到《小鸟天堂》绣织扇上;借鉴国画、剪纸、浮雕等表现手法,以贴画形式创作《长寿》绣织扇等;而他擅长的核心工艺品——“烙画扇”,则是用电烙笔在葵扇面上作出精美的画,让普通葵扇焕发生机,让葵扇兼具使用和观赏价值。
但葵艺品原材料不足、人才短缺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廖惠林。“年轻一辈喜欢到外面闯世界,而手工行业需要能沉下心来的传承人。”廖惠林感叹。
北京奥运会开幕前,北京奥运会组委会下属机构曾到广东新会要求订制葵工艺品,作为北京奥运会专用纪念品。这千载难逢的机遇,却换来负责接待的廖惠林一声叹息:按目前的人才状况,新会根本无力承担制作批量纪念品的任务。最终,廖惠林遗憾地与“奥运订单”擦肩而过。
成为“新会葵艺”项目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后,廖惠林感到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。新会葵扇自从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,受到当地政府的重视,如今新会当地的部分学校已开设了“葵艺班”,向年轻一代传承这古老技艺。“但如果没有现代价值的提升空间,传统技艺就很难传承和发展下去。”
“目前,葵艺的保护和传承也遇到了市场瓶颈。手工制作的葵艺产品始终无法达到市场化量产的要求。”廖惠林告诉记者,“通过市场去保护去传承葵艺,只是我们的一种尝试。我希望,能够通过自己的实践,找到更好的传承方式。”
如今,除了收徒弟传授葵艺外,廖惠林还常常到幼儿园、学校向师生传授葵艺。他认为,葵艺的保护和传承,应该要从孩子,从校园里着手,加深青少年对新会葵艺的了解。“他们就是葵艺发展的新希望。”(图源网络)